变革中的足球——欧洲国家联赛
前言：2016年的足球界有一项意义重大、但关注度并不算高的赛事——在美国举办的世纪美洲杯（Copa América Centenario），由于时间和欧洲杯重合，内马尔、苏亚雷斯等明星缺阵，国内球迷的关注可能也仅限于决赛梅西所在的阿根廷队在两年内连续败给智利这一条新闻而已。但从长远来看，16年的世纪美洲杯的意义其实并不小，它已经拉开了在接下来的10年内，国家队层面的足球的一个重大的变革时代的序幕。我们所习惯的足球赛事，将至少在接下来的10年间发生革命性的改变。
长久以来，我们习惯了围绕着世界杯与洲际杯赛的国家队层面的足球赛事，至少在足球进入电视转播的时代以来，这一套赛事体系就始终是广大球迷所习以为常的。然而，在2016年美洲杯之后，目前已经确定的重大赛制改变就有：2018~19欧洲国家联赛、2020年13国联办欧洲杯、2020年二度美国美洲杯以之后美洲杯的时间调整、2022年冬季世界杯、2026年扩军至48队的世界杯。当然22和26两届世界杯的预选赛以及未来的欧洲区赛事的调整，这也都是在所难免的。这篇文章就先从离当下最近的赛事改革——2018年欧洲国家联赛开始，对足球领域正在发生的变革进行一点介绍。
一、国际比赛日制度
在介绍欧洲国家联赛之前，我们需要先用一点篇幅，介绍一下现在的国际比赛制度。这之中最关键的，也可以说是近20年来FIFA对于足球领域做出的最重要的变革——国际比赛日制度（FIFA International Match Calendar）。
国际比赛日制度规定了，世界杯、联合会杯、洲际杯的正式比赛期间，以及每年的一些特定时期，国际比赛拥有优先于俱乐部赛事的权力，国家队对于运动员的优先权。俱乐部需要在国际比赛开赛之前的规定时间内（一般是四天），无条件允许所属球员到国家队报道，同时国家队也保证在比赛结束后的规定时间内允许球员返回俱乐部。每年内规定的特定比赛时期有五个，分别位于三、六、九、十、十一月，每段国际比赛时间允许一支国家队安排最多两场比赛，在国际比赛日阶段安排的任何赛事（包括友谊赛），国家队都有权无条件从俱乐部征召球员。
国际比赛日明确了每年中国家队对于俱乐部的权利，每个常规年份里，国家队有至少10场比赛的优先权，这10场球里即便是友谊赛，俱乐部也无权干涉国家队的选人。如果以世界杯为国际比赛的参考基准，每个世界杯周期之内，国家队都至少有40场的国际比赛空间。对于欧洲来说，由于存在两届世界杯之间的欧洲杯，其常规的国际比赛安排就相对简单——两年欧洲杯预赛，两年世界杯预赛。欧预赛和世预赛的形式相同，即5~6支队伍的小组双循环赛（以及在最后可能要进行的附加赛）。这样每支球队在两年期间只有最多12场的正式比赛任务，只占用了国际比赛空间的一半左右，因而欧洲球队在两年周期内一般还有10场左右的自由安排余地。以德国队为例，14世界杯和16欧洲杯之间，德国队需要打8场欧洲杯预选赛，最后一场预选赛在15年10月完成（11月必须用于附加赛），此外德国队安排了9场友谊赛，其中5场在预选赛结束后，16欧洲杯开赛前的区间，4场穿插于欧洲杯预选赛之间。
二、欧洲国家联赛
长期以来，俱乐部打的是联赛（league），国家队打的是杯赛（cup），这似乎是人们对于俱乐部和国家队这两个足球体系的习惯认识，所以即便是我们俗称的“欧洲冠军杯”，其官方名称也依然是“欧洲冠军联赛”（UEFA Champions League）。不过俱乐部打的锦标杯赛也并不少见，如各国常设的作为联赛补充的杯赛，或是由FIFA主办的世俱杯等。但要是把国家队组织到一起来打“联赛”呢？当然，我们先得定义何为“联赛”。在国家队层面，杯赛锦标的特性在于其稀缺性，世界杯、欧洲杯皆为四年一届，这保证了杯赛桂冠的含金量。所以与杯赛区别的联赛，应该起码是频率比较高的一项赛事，在此基础上再引进算积分、决冠军甚至搞升降级等俱乐部联赛的特质。但对于国家队来说，安排比赛的余地是有限的，尽管国家队可以在国际比赛区间之外安排东亚四强赛这样的A级比赛，但俱乐部并没有放人的义务。即便在国际比赛区间内，每个月也只能排至多两场球，而世界杯资格角逐还是硬性的规定。所以对于一般球迷而言，国家联赛，这似乎是个想都未曾想过的东西。
然而，如今国家联赛不仅不是空中楼阁，甚至是早在三年前年就已经通过，如今已经排好日程的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就是本文要介绍的“欧洲国家联赛”（UEFA Nations League），它在2014年三月份时由欧足联正式通过，并将首届赛事确定在2018年世界杯之后正式开幕。目前所确定的形式为两年一届，首届赛事为18~19“赛季”。这个普拉蒂尼时代的产物将在18年世界杯之后很快进入全世界球迷的视野中。
国家联赛目前的规划完全保留了2020年欧洲杯预选赛的分组双循环赛事，全部使用预选赛之外的比赛空间。赛事的主体其实在2018年（世界杯年）的下半年即告完成，而2019年之后要正常进行分组的欧洲杯预选赛。在目前安排下，欧洲杯预选赛的日程全部排满后也要比以往慢一个国际比赛期的进度，而根据欧足联的安排，2020年欧洲杯的最终名额在2020年三月的国际比赛日之后才会产生，而分组抽签结果公布距正赛开始也就两个月，这对于大型赛事而言还是头一遭。
对于国家联赛具体的形式，目前的规划是按欧足联积分排名（非FIFA排名），将欧洲55支球队分成四档，各档的数量为12-12-15-16，每个档都分成四个组，每组3或4队，组内进行主客场双循环赛，即在18年进行4或6场比赛。而在19年六月，最高档的四个小组的头名将会在一个选定的国家举办一轮冠军赛，决出首届国家联赛的冠军。而在四个档之间，各档位的小组头名有机会升级，而小组末名将会降级。
欧洲杯预选赛将继续进行，国家联赛对于欧洲杯预选赛赛事本身没有非常明确的影响，唯一的优惠是第一档次的四个小组头名能保证被分到预选赛5支球队的组中，从而少打两场预选赛（国家联赛冠军赛和预选赛同步进行）。欧洲杯预选赛直接产生20个名额，剩下4个名额将不根据预选赛成绩，而是由国家联赛的成绩决定。而这个政策应该是国家联赛最具争议的安排了——剩下的4个名额要分配给国家联赛的四个档！每个档要选出成绩最好但没有获得预选赛优胜资格的4支球队进行附加淘汰赛，某一档若不足4队，则从下一档中选成绩最好的队伍递补。附加赛的胜出者将获得最后4个欧洲杯名额。
2020年的欧洲杯正赛将是史无前例的13国联合承办（实际上是13国各出一座球场），而附加赛到2020年三月才能全部完成，等抽签结果出来离开赛就已经不到两个月了。而目前除了半决赛和决赛确定在伦敦温布利举办，其余赛事连哪支球队在哪个国家打和对阵双方为何都只能到届时决定，这对于赛事组织筹备和球队、球迷安排都是巨大的挑战。要知道最远的承办场地甚至要到阿塞拜疆巴库，而该场地至少要承办两场小组赛和一场淘汰赛，接待四个以上的不同国家。看来欧足联搞的这套持续三年的超大“折腾”，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见分晓的。
图：欧洲国家联赛的基本分组模式
三、前景
对于国家联赛计划，球迷们最先想到的，肯定是对赛事重要程度和球队出力愿望的质疑。目前国家联赛的定位仍然是友谊赛一级，对于FIFA积分的权重要低于世界杯和欧洲杯预选赛。只是比赛设定于国际比赛日，俱乐部需要对运动员放行。当下俱乐部对于穿插于预选赛之间举行的国家队友谊赛是颇有微词的，因而充分利用预选赛之余的这将近10场的比赛空间，提升友谊赛的水平，这个出发点还是正确的。并且对于实力较弱的国家，联赛的出现使它们能有更多相互比赛的机会，而不是在预选赛里长年充当鱼腩，这也是一个积极的方面。
有球迷认为国家联赛会成为欧洲杯预选赛的补充，避免过去荷兰、英格兰等队在预选赛中意外失手的情况，同时给因为分组抽签运气不佳导致预选赛失利的二流球队更多晋级的机会。但按目前的安排，欧洲国家联赛要先于欧洲杯预选赛进行，国家联赛对于预选赛没有直接影响，然后到预选赛整体结束后才再基于国家联赛的成绩打附加赛，所以各支球队的自主权并没有多大。欧足联的原意应该是通过国家联赛优先的时机来督促各球队尽量为之出力，从而即便后面的预选赛没打好，也可能依靠之前国家联赛的积累获得第二次出线的机会，但球队在预选赛和国家联赛这两项赛事之间并没有取舍关系，也没有为友谊赛性质的国家联赛出全力的必要。
但目前的一个非常明显的争议点，便在于欧足联为国家联赛提出的附加赛（类似于“外卡”参赛），这个标准现在看起来简直可以用荒谬形容。首当其冲者，便是这个“每个档位选一支球队直接参加欧洲杯正赛”的附加赛规定，这换句话说就是——直接给列支敦士登、马耳他这个档次的队伍赠送一个欧洲杯名额……这可以说是普拉蒂尼时代所奉行的地域平均、小国主义的直接产物，早先在欧冠资格赛中分档，确保小国联赛冠军获得一定数量的正赛名额的，也是普拉蒂尼时代的政策。然而对于一个有通常意义的升降级的赛事，这种无视各档级的上下级关系，一视同仁给“外卡”的政策，实在是让人倍感荒唐。可想而知，这个政策极有可能导致高档位球队通过故意降级来寻求晋级欧洲杯的捷径，按照现在的欧足联积分，末档的队伍无一打进过欧洲杯正赛，而且关键每一轮升降级还要升走4支实力较强的队伍，这更几乎是赤裸裸地鼓励高档次球队降级虐菜。而另一个明显的问题在于每个档位选4队打附加赛的制度，但显然实力最强的第一档位很难存在4个通不过欧洲杯预选赛的队伍，而现在的解决方法是从下一档选排名最高的球队递补。但在这个情况下，低档位的球队会不愿意取得高排位导致附加赛时要对阵高一档的球队。尤其对于二档球队，国家联赛在本档位内排名越低，对本队的机会价值明显要越高。
以16年预选赛的情况为例，若按当时的欧足联积分分档，一档直接晋级11/12队，二档直接晋级6/12队，三档3/15队。于是外卡赛的打法为一档1+二档前3，二档后3+三档1，剩下三档四档各有一个。对于二档球队来说，国家联赛排名尽可能低，几乎是稳赚的买卖，首先只要位于二档内就基本能稳获外卡赛参赛资格，而排名低一些不仅可以避开一档在预选赛失手的强队，二档降级后，下届外卡赛的对手还能再弱一个档次。对于这样一套荒唐的制度，不说鼓励球队出力，人家还巴不得输球呢！当然，目前这套安排是14年的方案，16年欧洲杯出现了扩军导致赛事水平下降，淘汰赛强弱不均等问题，而欧足联内部也经历了人事更迭后，欧足联是否后改变国家联赛的安排目前不得而知。
另一个问题是国家联赛的可持续性。目前国家联赛的设定是两年周期，举办时间基本确定在世界杯、欧洲杯之后的下半年。首届的安排已经超时了一个国际比赛日，但很快来临的2022年冬季举办的世界杯将又会是一个重大的问题。冬季世界杯本身就给各大洲的赛事安排带来了极大不便，第二届国家联赛也许能如期举办，但冬季世界杯和本应是22年下半年举办的第三届国家联赛的冲突就是个在所难免的障碍。首届国家联赛使用的是欧足联自己的欧洲杯周期，用各队来试验尚好，但世界杯周期里，能够决选的名额较少（即便扩军48队后也只给欧洲16个），加上世界杯基本不会允许预赛拖到正赛当年，各国对于国家联赛的重视程度势必要打上很大问号。加上前面提到的四个档位莫名其妙的奖励机制，级别越高越吃亏的诡异设定更是会让各队难以认真备战。如果把国家联赛强制与世界杯资格挂钩，联赛本身又还只是友谊赛性质，这显然是球员、球队和俱乐部无法接受的。所以对于欧足联而言，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考虑目前这个欧洲杯外卡资格设定的诸多问题，制定一个新的附加赛方案。
结语
足球这项运动的基本运转模式，在世界杯的影响树立之后，长久以来便一直维持在稳定的状态。然而，新一代的足球管理者们似乎已经明确了变革的决心，并将行动抬上了日程。对于变革，我个人还是持肯定态度的。目前的国际足球运转体制是一套历史很久，起码是在现在这一代人之前就已经确立的制度，这套制度并不是没有问题，只是过去的管理者一直无法做出实质的改变。但是，只要把潜在的问题解决，像国家联赛这样的新鲜事物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